我嘗試過一次催眠,大概在7年前,一位美國來的催眠大師來京巡演,藉著工作關係,我問他:“你能現在給我催眠嗎?”“當然可以,但是程度不會太深。”他笑了笑,大概嗅出我臉上掛著一絲不信任又補充道:“前提是你必須充分相信我。”
  我記得,那是一個春風和煦的午後,他讓我閉上眼睛,一切按指示進行:放鬆四肢、構想一個令你愉快的畫面,平緩呼吸……坐在軟軟的皮沙發里,我很快進入了一種半夢半醒的狀態:先看到一片大海,緊接是一個木製的小屋。走進屋子,一張書桌,一個木板硬床。彩色窗帘隨著海風飄啊飄,窗帘的花色真熟悉,是媽媽坐在縫紉機前忙了好幾天做出來的。
  輕柔的海風令人心情愉悅,我的意識很清晰,自己正身處在夢境中,這時,我的姥爺走進屋裡,他提著蔬菜和肉,開始準備午飯。
  催眠師叫醒了我,用一種我記不得的方法。睜開眼時,我竟然有一種極強的失落感。當描述完夢中景象後,催眠師告訴我,這個夢境代表一個“令你感到安全而溫暖的情景。”
  從那次起,我開始相信催眠。它是一種可以激發頭腦潛意識皮層,通過打亂日常生活中你熟悉的元素並重新構建它們的手段,所以,電影《催眠大師》的故事對我而言,並不鬼扯,即便有些人覺得它太神乎其神了。
  簡單描述這個故事:作為催眠大師的徐崢自命不凡。一天,他接到了一位據說“不可救藥”的患者莫文蔚。他信心滿滿,在治療中步步逼近,但實際上,病人才是真正的醫生,莫文蔚憑藉更高超的催眠手段,進入徐崢最深層的情感,幫助他解決了心理頑疾。
  徐崢的精神問題是什麼?他因為醉酒駕車導致愛人和好朋友車禍離世。錶面上,他掩蓋住了傷痛,但內心深處卻將自己鎖在自責中,這直接導致他開始出現嚴重的自虐行為。通過催眠,莫文蔚幫他重建了事故當天的場景。在夢中,徐崢哭著懇求愛人的原諒,最終,他得到了原諒並救贖了自己。
  幾乎所有關於催眠的故事,本質上都與愛有關,比如《盜夢空間》、《穆赫蘭道》。還記得《盜夢空間》中男主角深陷潛意識邊緣,冒著精神崩潰的危險,也不願意從這層夢境中離開的情節嗎?因為在夢裡,有他的妻子和一對兒女,他永永遠遠地擁有著他們。而現實世界中這3個他最愛的人已經不在人世了。
  “留下吧。”電影中,他的妻子懇求。男主角掙扎,惶恐,糾結,最終他告訴她:“你不是我的妻子,你只是我投下的倒影。”《盜夢空間》里還有一個場景令人印象深刻:潮濕的地下室,一排排躺在椅子上熟睡的人,頭上掛著睡眠藥水。這是一群不想活在現實的人,夢境才是他們的現實。
  現實太痛苦了,活在夢境里有什麼不好?它提供給人們“重來”的機會。生活最殘酷的地方不就是無法推翻再來嗎?英國電視劇《黑鏡子》第二季有這麼一個故事,假設了推倒重來,夢境成真的現實。一個家庭主婦因為愛人去世悲痛不已,她訂做了一個高科技機器人,還原了丈夫的音容笑貌,起初一切看上去美好極了,但最終,她崩潰了,因為它終究不是真的。
  催眠的最終目的不是讓我們回味美好,而是幫助我們面對現實,面對一個更真實的世界。它有快樂,有痛苦,有相聚,也有分離,就像一個硬幣的兩面,你翻開了正面,就同時要接納反面。否則就會像《催眠大師》里的徐崢,迴避痛苦,跌入深淵:他要原諒,真正的原諒不可能得到,他不斷折磨自己。莫文蔚說:你必須自己先原諒自己。催眠催出的是心魔,與世界和解也便是與自己和解。
  最後說說那個令我有安全感的催眠中的夢境,它的確讓我想起小學三年級的暑假。姥爺每日教我畫畫,我們去田間抓蚯蚓、放風箏,晚上他變著花樣喂飽我的肚子。那時,我那麼無憂無慮,童年,似永不知生活的真相。
  姥爺在2005年去世了。我接受催眠時,他已經去世兩年。那段日子,我總是反反覆復夢見他。在內心深處,我心存愧疚,沒能好好和他道別。記得聽到他彌留的消息時,大約在凌晨3點,我匆匆忙忙趕到醫院,一切都晚了。
  奇怪的是,自那次被催眠後,我很少夢到他了。我想,在那個美好的夢裡,我們揮手說了再見,我終於坦然接受了這一切。  (原標題:跌入夢中或重回現實)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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